任九皋博士:民以食為天

任九皋博士:民以食為天

 

飲食是養生活命的要素，任何人種地域，古今中外都不能例外。所以孔子說的<食色性也>，食非性，食是要素，不可缺少。

 

孔子又說，「飲食男女，人之大欲存焉。」也只是對了一半，飲食是要素，不可缺少，並非大欲，乃是要素。所以飲食是養生，要大家<共享>，也要與人分享。而男女才是<欲>或曰慾，下面放一個<心>字，表示是<私慾>。美食可稱<慾>，但與人分享，同時用<美食>，則是表示與人同樂，加<美味>，以表<待客>之<美意>。

 

臺灣是一塊寶島，文風敦厚，從古以來民間往來友好善良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又好<分享>，每逢節日假期，常舉行<拜拜>或<大拜拜>。富有人家，常開流水席，在大街擺上百酒席，街坊鄰里和約來的親朋好友，參加大戶人家供應的酒席，是富戶人家與眾同樂的意思。六十多年前，我們初到臺灣，由於風俗習慣與大陸大小城市完全不同，一面好奇，一面年青好動，與本地好友參加各種集會，一面學習，一面分享本地美食。

 

記得第一次參加臺灣本省人的<拜拜>，是王惠子小姐帶我們去的，地點在三重埔，剛過台北大橋不遠的街道上。當晚不知是不是臺灣大富的板橋林家，在大街上擺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，川流不斷。林家是臺灣第一富戶，與大陸上的富貴人家也有很親近的往還和互結親家。板橋林家有一房媳婦，就是李鴻章先生的親家盛公保大人家的女孩。盛公保有十房妻室，子孫滿堂，嫁入林家的是那一房的千金小姐，已不詳待考了。

 

記得我和履昇夫人隨王小姐去吃這次大拜拜，三重埔大街上人山人海，燈燭輝煌。大圓桌不下三百多桌，各種菜色不斷上來。我印象中最深的是一味燉豬肝泥，用大碗和水或一只雞蛋燉的豬肝泥，細嫩可口，到現在我尚能回味這一道菜的美味。但我今已過九十，六十多年來，從未在任何宴會上再吃過這道菜。其實我家老母是會仿製的，何日也煩海倫女士的老母，仿製一大碗讓大家一同品嚐品嚐，看是不是仍舊是這麼好吃。

 

上面說過<民以食為天>，固然是生命的需要，實際上人們逢上慶典，或者一家人有喜事，也一定要吃頓美食來慶祝。這不但是私人老百姓的事，國家領導人和帝王之家也都以<吃一頓>來大肆慶祝。毛澤東也好，蔣介石也好，習近平也好，有慶典時，常大宴群臣，或與民同樂。豐儉雖然各有不同，<吃一頓>都是一樣的。人在順利時固然以<吃>為樂，處於逆境，有時苦中作樂，也是<吃一頓>開心開心。

 

當年我們初到臺灣，大家在久經戰亂，安定下來想稍為享受享受，但是大家口袋中的銀錢已經不多，苦中作樂，不能多所消費。有人在吃上，出奇制勝，例如在臺北市西門町熱鬧地區，有人開了一間<冰淇淋店>，門面闊大，燈光明亮，一炮打響，發了大財。又有一家本地老店，開於中華路成都路轉角處，寬大的老店名為<西瓜大王>，也以<冰鎮西瓜>為人夜遊消暑，發了大財。

 

運氣來時，人未料到。一位四川老鄉在鐵軌旁的中華路上，建了一排<違章建築>，開了一間<蜀渝川菜館>，專賣四川菜，口味很辣。臺灣人原不愛吃辣，但此時     <異軍突起>，來嘗<四川味>。戰事失敗，退來臺灣的四川人就有一家發了大財，只是獨當好運。在臺灣時大家無所事事，工作之餘，晚上打打麻將。於是有兩家朋友，在家開上三四桌麻將，家中備了好菜，每天<吃喝>以資吸引牌友。

 

在香港，天文台小報主人陳孝威將軍在香港出報，暢銷海內外地區。那時國民黨敗退，來港避難的文武大小官員不是文才泰斗，大家滿腹牢騷發為文章，無處發表。天文台報旗下的春秋雜誌即收集這些人的牢騷文章，以政壇奇聞作為參考。各種軼事奇聞層出不窮，頗為精彩。朱子家先生的〈汪政府的開場與收場〉就一鳴驚人，暢銷中外，至今不衰。春秋雜誌也暢銷海內外，最盛時期達到兩萬多份。天文台報主人陳孝威將軍特發異想，在家中把這些文人雅士請來，每天美食相待。一星期一次更一同出去〈吃一頓〉，讓他們為文舒解，但不發稿費。這些人有發表文章的園地，不收稿費，而能出出名，也就算了。文人不善計算，而陳將軍卻省下了一筆不小的稿費。

 

又有一次，台灣開始開放民主，選出各縣市的議員。我的朋友王志平忽然想選議員，借了朋友家大宴朋友拉票，飯後打麻雀四桌。正在開心時，忽然警察上門捉賭。本來家中打打麻雀，只要外面聽不到，不擾人清夢，警察是不捉的。但王君要選議員，被另一競選人告上警局，警局不能不受理，只能來捉賭，引起飯後打麻雀的太太們大為掃興，又被叫去警察局接受罰款。大家一氣之下，不再去選舉，更不替王志平兄拉票，志平兄就落選了。諸如此事不一而足，下次有興趣再細細訴說給你們聽了。

 

九皋  2017.7.1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