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九皋博士:朱聲濤先生
任九皋博士:朱聲濤先生
1952年我和履昇夫人在毛澤東的竹幕關閉前夕,逃到了香港,逃避了早期<左的錯誤>時期。直到四十八年後,鄧小平改革開放,回去與老朋友老同學見面。大家如同隔世,各自以不同的命運,渡過了一生的精華歲月。
我們逃到香港之後,各方神聖從大人物到小市民,都在香港各尋歸宿。惶惶如喪家之犬,五到十年後才沉澱下來。有的去台灣,有的去國外,有的在香港開始了新生活新生命。有的由窮而富,有的由富而窮,完全符合毛澤東的清算與翻身,真是天翻地覆。
初到香港時,很多逃來的人還有些積蓄,都以為驚魂稍定後,可以回去。後來才發現<回不去了>。在以為可以回去的初期,大家每星期聚聚,不管豐儉大小,一同輪流燒些好菜,開開心,打打小牌。我家老爸常去的地方是鑽石山下,一家稱為二表姐的溫州富商之家,吃飯打牌。鑽石山下一時很熱鬧,變成新的市鎮。鑽石山頂被難民逃兵披荊斬棘,搭了很多木屋。一朝失火,連燒四五小時才被救火撲滅,再度造成千百人無家可歸。比台北蔣介石搭的眷村慘得多了。眷村雖不算寛,還建了學校,出了人才,第二代紛紛奮起。蔣介石真正壞,每天還有三頓飯;毛澤東真正好,小米稀飯吃不飽。天下大亂時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到底誰公道,只有天知道。
當時香港的高級難民吃飯打牌,胸無大志。我和太太笑他們在國內都是大亨,現在戲台給毛澤東拆掉了,沒有戲唱了,人也老了!
回頭說二表姐家,打小牌吃溫州菜連續了很久,後來二表姐也拮据了,大家只好散伙。吃溫州菜時,尚有一個敗兵中的校級軍官,等着討吃剩下來的殘餘冷羹,真是敗兵之將不再言勇矣。
在這一段時期中,飯局和牌局裡有一位同鄉朱聲濤先生參與其中。他在香港又再度結婚,但我沒有注意到他的新太太是如何模樣,可能是臨時同居湊合,並不出面。一看,這是我讀小學時候的宜興大好佬朱聲濤。他並沒有改名字,但大家不知道他是宜興大人物,他也不言當年勇。他是宜興兩位年青才俊的大人物之一,南京中央大學畢業,校長是蔣中正,號稱天子門生。畢業就是小官一名,以後看你自己的本事向上爬。
朱聲濤生了一個小女孩,取名<紀白>,意思是到香港來做<白華>,白華是反共人士的稱呼,從俄國人的<白俄>而來,不太好聽。他這<紀白>兩字使我想起了這位朱聲濤先生,早年擔任宜興大好佬時尚未結婚,但與人生了一個私生女,取的名字是<紀華>,這紀字也是他為小孩取名的排名,我記得很清楚。朱沒有與私通女結婚,私通女又鬱鬱不歡死了。朱心有虧欠,在宜興誓言:「我以後不管有多少小孩,紀華一定最討喜。」這是空話,後來也沒有兌現。
對不起,忘了說明,當年宜興的大好佬有兩位:一位是縣長大人,父母官,一位是中國國民黨的黨委書記,朱聲濤。國共都與孫中山有關,台灣稱孫中山為國父,大陸也尊重孫中山宋慶齡,所以說孫中山是很滑頭的。
後來我去了台灣,聽說朱聲濤做了流行一時的<假髮>代工生意,生活轉好了。假髮生意倒台,就失去了他的消息,大概轉了別的謀生之道。他是高級知識份子,轉業應該沒有問題。二表姐的先生會算賬,二表姐帶出來的錢也漸漸用光了,二姐夫去台灣,做了太平保險公司的會計人員,溫州人會算賬是出名的。
朱聲濤一定也落地生根在香港,人海中浮沉。發財倒楣,各憑造化了。芸芸眾生,滾滾人潮,外省人也變成了香港人,故鄉何在後輩不知道了。
関于這段趣聞我有三段感想:
(一)天下事欲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。朱聲濤不會忘記他的故事,何況是心有虧欠負心的人。他想不到在香港我知道,也可能有別的宜興同鄉知道。
(二)情是天下最奇妙的事。煉石可以補天,愛情真有缺憾,是無法彌補的。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,愛要大膽,要愛就去愛,不管愛從那裡來。但愛情貴專,不要亂愛。愛一個或兩個,一妻一妾能夠擺平也行,不要濫情,見艷就獵。
(三)兒女的事,各人頭上一方天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你愛他們是天下父母心,如果説將來不管有多少兒女也沒有用。外國人小孩18歲就不管了,叫他們自己去闖,是有一定的道理,你是管不了他們一生的。兄弟姊妹接受一様的愛,大家都有出息,他們長大後,還是各有千秋,各奔前程的。
九皋 2016.9.27
留言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