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九皋博士:台灣派克老友

任九皋博士:台灣派克老友

 

現在人用的都是廉價原子筆，是美國人雷諾Reynolds發明的。現在雷諾筆，西華（Sheaffer）派克(Parker)筆也看不見了。法國製的華德門（Waterman)，德國的萬寶龍（Mont Blanc)品質超群，風行一時。現在華德們仍被人用作超級的書寫工具，萬寶龍被Dunhill 集團收購，都已經進入精品店之行列，與過去大量生產，向大衆推銷，以多銷而取獲利截然不同。

 

當年我在臺灣打拼十多年，由於外滙短缺関稅高昂，走私猖獗，我這派克公司特約總代理，虛有其名，沒有實利。十多年中，靠著打游擊，從事各種各樣不同的生意而奮鬦。所幸我受過大學教育，比一般商人對世界地理環境與商品情況熟悉，靠著種種怪招，生存下來。等到我的上海恩師老克洛克逃出上海，到達香港，看我在資金濃厚的石利洛洋行集團中，偏處臺灣，開了一家最小的分公司，艱苦奮鬦，嘆息久之。

 

且放下這一段歷史，讓我説説當年當地，一同工作的鋼筆界老友張萬水和朱文芳。這兩位老友現在如在臺灣，也應該高夀九十了。現居何處，已經失去聯絡，但回去找找，大概不會找不到吧！我也不擔心他們，肯定他們不但小有錢，而且都是誠實和坦蕩蕩的在台灣過了一生。未經戰亂，沒有凶險，與人無爭，與政治和官府很少交往，是好市民，好街坊，好朋友。

 

朱文芳在西門町好地段開了一爿61鋼筆行，每天晚上每場電影開場和散埸的時候，很多觀衆在西門町閒步，這是他生意上門的最好時光。所以他的工作表也照電影院時間來排，在最後場電影散場後，他就收工鎖門了。他的太太笑著立在門口的櫃臺內招呼客人，沒有用職員或學徙，大都是六十歲左右的父親在店內幚幚小忙。老人通常默不出聲，小朱自己坐在最後的位置上。他的工作非常勤奮，也很簡單。小商人的發財辦法只要簡簡單單，勤勞努力就可以了，外行人是想不到，看不出的。比同樣吃<派克>飯的，我這大代理表面看來風光，並不富有，而外人也看不出來。他富有是外人不知道的，他與幾家熟悉的當鋪約好，客人不來贖的流當派克筆歸他買。他是內行，用汽油可以把筆洗得乾淨如新，放在店內，當作新筆出售。61鋼筆行是以全新作號召的，可想而知，如果找到30%的新貨是自己翻新的流當品，利潤就可觀了。

 

張萬水老弟與朱文芳老弟不同，張是批發商也是西華鋼筆的總代理，不做這些修鋼筆翻新的小生意。但是當年派克在臺灣一支獨秀，我們林麥公司不肯也沒有留太多的餘地給西華（Sheaffer）和萬寶龍Mont Blanc大肆推銷。而當時在香港西華銷得並不壞，而在日本萬寶龍更是日本人的最愛。我去日本做派克代理，才把派克筆推到萬寶龍的同樣地位，甚至在五年後超越。

 

但是我是知道的，小張也不瞞我。他老弟在秘密地點，用日本零件裝配假派克筆，我毫無辦法追查。因為你到日本去追查，必須通過警察局外事科去聯絡國際刑警，有時甚至要聯絡外交部大使館，我那有錢去請律師辦這種事。律師收費是按鐘點收費的！外交部和大使館的小頭目也不會理我。如果我要面見大使，他會派一個小頭目來打我的官腔。

 

閒話少說，少談公事，多談私交。生意同行人在臺灣是稱兄道弟的，朱文芳事忙，張萬水小器，一毛不拔。當時最出名的牙刷品牌是<梁新記>，口號是<一毛不拔>，是中國牙刷生意的先行者，這就是張萬水了。張老弟賺錢，但是節省得一毛也不花。

二十多年後，老弟朱文芳像發現了新大陸，忽然對我說，張萬水要請客，我們趕快去吃他一頓！張萬水的標記是，對人總是一臉痴笑。他要請客是一件大事，和他的痴笑兩相對照，是很滑稽的鏡頭。結果大家事忙，沒有去讓他破鈔，如去叫他請客，他大概會很心痛的。

張萬水和朱文芳兩位老弟，從我們一同工作到現在，忽忽六七十年了。人生苦短，我們已過了一輩子中的年青力壯，打拼時間，大家分別也三四十年，別來無恙否？

下次回臺灣，去西門町看看天后宮，求一支靈韱。小丫頭相信星座，我相信求韱。去龍山寺拜拜，也去吃一次<一條龍的餃子>。101大樓太大太忙，太熱鬧，老者不宜，免了！

 

朋友還健在的是長春老闆娘大美人金太太，今年她85歲了。人人知道她，她知道人人。這些失去聯絡的張萬水朱文芳以及麻雀大王錢文照，外號<文照龜太郎>。他們地址只有金太太找得到，她是我乾女兒金玉的媽媽，問金玉她現在家住何處。

   

 文照龜太郞出身富家，曾留學日本，會說一口流利的日本話，各種功課和運動都好，是文武雙全。我們另有一位聾子朋友李煥治，是土豹子。有一次我家造了一個游泳池，兩人一同游泳。錢文照用正宗方法，把聾子拖到水底，聾子只會鄕下人游水的〈狗爬式），吃了不少口水，大發雷霆。但是大家是好朋友，報復的方法是，大家打小麻將時，如果有人和大牌，聾子一定說，都是錢文照不好！

 

張萬水和朱文芳也快九十了，兩位老弟退休了吧！作何消遣？

 

九皋   2016.9.2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