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九皋博士: 赤子之心 (續)

任九皋博士: 赤子之心 (續)

 

我小時候對老娘的另一個印象是，老娘每天早上用微微小火的豆油燈，把我送到門口，由我自己走去初中學校時，天還沒有亮，路上有很多野狗在跑來跑去。不知道是覓食還是互相嬉戲，我走時腿會撞到它們，它們也對我無惡意，從來沒有碰到惡狗咬我。宜興也沒有過狂犬病，狂犬病是很厲害的，人類染上會很快死去。真是窮人窮命，粗生粗帶的長大成人了。

 

有時我頑皮，心想爬上城牆從另一條路由西門走到南門。古時會有強盜土匪到城裏來打劫，城牆是造來保護城內住民的。関起城門，在城牆上居高臨下巡邏，打走強盜，古人的兵器是弓箭和矛盾。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，當年的兵器是長矛和弓箭。母親並不知道我一個人去爬城牆，否則一定會阻止我的。城牆上堆滿亂石與雜草，我在城牆上走，沒有遇過毒蛇、百腳蟲或四腳蛇等毒物來咬我。如此這般，也自生自滅的長大了。

 

本來母親早上給我準備一隻飯盒當中飯，後來為讓我吃得好些，出錢在學校飯廳包一頓中餐。學校規則很嚴，校長帶了老師們在另外兩桌的中央位置上，面向約二三十桌學生們的飯桌。有高中生與初中生，我是初一生最小，雜坐在其中，吃一頓中飯。

 

大概是廚房包飯要省錢，也要用一部份飯資孝敬校長和帳房老師，所以飯菜不太好。每天都有毛豆筴連殼水煮一大碗。一次高中生們實在火大了，大家把水煮荳筴倒在校長先生食桌前面的走道上，校長也不敢犯眾怒，只好威嚴似的板著臉，但不敢出聲。

 

二十年後，我到了台灣替政府買牛，認識了農林廳的青年才俊們。因為宜興中學是初中普通科和高中農林科，當年我們威風凜凜的馮校長也逃到了台灣，任職農林廳。他既年長失勢，當年賺來的錢也用光了。一位湖北才子的年輕中級職員和我談天，說起當年的馮校長。他說馮校長已成了一位老窮酸，坐在辦公室一角，沒人理他了！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，蒼海桑田，人間正道是蒼桑，人生是多變的。

 

宜興中學校園後面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，中間漂了一隻無人的木筏，有一個同學比我頑皮，帶了我，兩人用兩根竹竿去撐這木筏。他並且告訴我，包中飯的同學可以免費吃飯廳裡的早粥。雖然在家裡已經吃過早飯，還是應該去〈吃白食〉的。他用宜興土話説：有吃不吃，癡大呆。無吃，那裡來。一次我們正在河中心撐木筏，聽到飯廳鈴響。他二話不說，用力跳向河邊，上岸要去吃粥。我不知不覺也隨著他用力跳去，幸好沒有跌在河裡，同他一同去吃粥了。

 

小時候既糊塗又頑皮，母親也不知道，就這樣過來了。可能因為這樣，我養成了好動的習慣，直到中年和老年都比較好運動，但不是劇烈運動。這也對以後長大的身心有益，同時也變成了身心高傲。後來多次住在義母家中，與她生的弟妹們一起玩，吃些小虧可以，吃大虧時，我必大吵大鬧，甚至有一天哭七八小時的紀錄。將軍雖是一員大將軍，看我哭，也毫無辦法。唯恐對不起他死去的弟弟，也怕人家講他，欺侮孤兒寡婦含辛茹苦

 

有一次，我義母曾要把我和老母姊姊送去無錫，買一宅小屋給我們住，但她不久死去，此事只好作罷。我母親含辛茹苦，替他們帶大三個小孩，終於我和姊姊讀完了大學。學校本已同意，免我的學雜費和飯費，被將軍知道而婉拒了。後來勝利來了，有一段時期，一切未上軌道，將軍既是文官又是武將，倒是文官不要錢，武官不怕死，把自己的錢全數養兵，三萬五千兵每天要吃多少米，錢被吃光而變成一清二白。倒是我和太太中年得意，送他去加拿大養老，悠遊于林泉之下，高壽90，快快楽樂的在睡夢中逝世。

 

九皋  2016.9.2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