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九皋博士:夜長夢不多 (比較之二)

任九皋博士:夜長夢不多 (比較之二)


 


夜長夢多,不知在生理學上,是否因為睡得不好所引起。然而,夢無論如何長,都是黃粱一夢,腦神經只是動了很短的時間。我能吃能睡,幾乎從不做夢。但是常會在兩三天,或三四天間,有一天不太容易睡,糊里糊塗,半睡半醒的樣子。據小丫頭說,這是我當晚吃得太飽的關係。


 


這也有道理,今日早晨,雲悌二姐,給了我一大碗湯,湯內五花八門,是烏雞水魚湯。烏雞又名<烏腳雞>,雞肉雞皮都是黑色,這在宜興人講起來是大補食品,我們小時候是買不起的。我家貧苦,每年只在農曆過年,才吃一隻雞。


 


我小時多病,母親在我病癒之後<還食>,即胃口轉得特別好,因為病中餓得很久。宜興人叫還食時,給我的補品,通常是兩隻帶皮蝦炒兩根青菜莖。我吃得很香,可以用這菜吃兩碗到三碗白飯。原因之一,蝦是活的,一炒變成紅皮。青菜莖是新鮮的,一炒就是碧綠色,有如翡翠,眼睛一看胃口來了。很多時候,家裡有好吃的,母親和姐姐只是看著,等我回家吃。她們看我吃,比自己吃還快樂。她們叫我<小弟弟>,是家中的幼苗,傳宗接代的。


 


晚上醒來,不能立刻回床去睡,通常是胡思亂想,肚中不安。可能小丫頭說對了,吃太多了。今晚就犯了這毛病,房外走走,窗口看看,外面黑茫茫,燈光點點,想起往事。


 


我和太太總覺得自己當年太不懂事,對不起大哥哥。大哥哥曾經是少將師長,軍官隊隊長,當年在常熟市騎了高頭大馬作戰,是日本士官學校留學的。我們在岳父家式微後,只知多給錢給老人家,沒有給大哥哥,沒有想到(總司令)老爸窮了,手下的(師長)大哥也窮了啊。大哥葬在天主教永久墳場,我每去養和醫院驗血,半年一次或一年一次,檢查糖尿控制,一定走過。感覺上,他站在門口,好像仍是軍人,被任為車公廟的車公將軍了。


 


我也連想到大嫂在老爸他們失敗後,在玫瑰崗教書,也非常辛苦。他們一兒一女一度過著非常苦的日子。兒子沒有好好讀書,但是大嫂在堅苦中,堅持女兒進英文中學,不然不會嫁好丈夫。


 


老爸全盛時代,大嫂對我不錯,常認為我這苦孩子很可憐。記得某次帶我到永大銀行楊董事長家去吃飯,有一位表姑問,如果大家把這苦小孩灌酒喝醉,他會怎樣?大嫂說,他一定會哭的。其實我心中想,我才不會哭,窮孩子好強,眼淚向肚中嚥下去。


 


後來大嫂得了心臟病,窮得排隊看街坊的政府醫生,六十歲就故世了。我總覺得對他們有虧欠,尤其是對大哥有虧欠。我們養了老爸一家,也應該養他,至少給他些錢的。大哥一度藉酒澆愁,生了癌症,據說是喝劣酒的關係。


 


另有一位富親戚,自己有錢,逃到香港,住在山頂高級區。他有一位親妹妹,太胖沒有嫁,做了工廠女工。做哥哥的有大生意,為什麼不安插她做一個小職員呢?不懂。


 


另外還有上海的大老闆,逃到香港窮了,沒錢吃鴉片了,又戒不掉,每天在馬路上走,把煙癮壓下去,壓不下,就死了。也看到一位天才藝術家,江郎才盡,在香港開了一間小店,用他自己的名字做店號,生意如何,不得而知。


 


午夜睡不著,窗外燈光點點,遠看是北角區。當年上海人逃難來香港,很多集中在北角,有窮人,也有富人。窮的越窮,富的漸漸也窮了。當時是普通住宅區,現在香港繁榮了,有人在北角開了一間非常高級的新商場(Shopping Center),是今日的最新。有空與小丫頭去北角,懷舊一下。英皇道改不了,一定還是老舊。這新商場鶴立雞群,總要去看一看如何繁華。


 


從來滄海變桑田,人間窮富輪流轉,最要緊的是知福惜福,廣結善緣,多積功德。人在福中要放開心境,開心的人會帶給人家開心,循環變成開心世界。


 


睡吧,明後日去把北角的昨天和今天比較一下,不要再比較半島酒店的大堂,比較一下香港小市民的生活情態吧。


 


九皋  2016.3.3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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